一个公益青年的乡村厕所革命

如厕，是每个人每天的日常，而如厕的体验，可以是噩梦，也可以是享受——端赖于厕所环境设施的好坏。

 

在过去年代，在没有厕所的地区，人类排泄物直接污染环境，导致流行疾病；现代大多数国家和地区，厕所普及了，但是厕所的设施状况仍然直接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质量。在我国，厕所还曾经是外国客人眼中的一个减分项。

 

2013年，第67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，将每年的11月19日设立为“世界厕所日”，倡导人人享有清洁、卫生、舒适的如厕环境。

 

近年来，我国政府也下大决心推行“厕所革命”，各地都把坚决改善国民如厕条件当做一项重要的民生工程。

 

我们看到“厕所革命”在广大城乡地区得到了有力的推进，然而，发展不均衡的现状，也包括如厕条件在内。也许你从未听说过：在少数深度贫困地区，甚至还没有厕所。

 

望着远方思考未来的公益青年

 

友成基金会2017级小鹰计划学员魏浩龙（如今是友成基金会项目官员）就在他的服务地：凉山彝族自治州亲身体验过这种状况——但如果仅仅是这样，这篇文章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——我们想说的是：浩龙通过努力，改变了它，在凉山建了一座现代设计、现代标准的公共厕所，结束了龙沟村村民们没有厕所的历史。

 

小鹰的使命：勇敢的青年去最艰苦的地方

 

2017年，身为友成基金会“小鹰计划”志愿者的魏浩龙，在他自己选择的乡村实践项目点——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龙沟村，就体验了噩梦般的如厕经历。

 

对于下决心要了解中国最贫困地区状况的魏浩龙来说，凉山深处的项目点超越他想象的贫困状况有不少，其中最令他匪夷所思的是：当地是没有厕所的。世世代代的村民们，都是在树林草丛里解决如厕问题。

 

尽管魏浩龙本人生长于广东省的一个省定贫困县，但是到了大凉山——中国最贫困的地方之一，还是感到很难适应。他刚刚到龙沟村是秋收之时，有一次他在树丛里方便，回来后发现自己脚跟在流血，袜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，吓了一大跳，后来才发现是被山蚂蝗给咬了。山里蚊虫特别多，除了嗜血的山蚂蝗，甚至不时还会遇见毒蛇，所以方便的时候得特别迅速。大凉山海拔高，冬天寒冷，在外面如厕就是另一番痛苦体验。

 

带给魏浩龙痛苦的，除了如厕，还有：没法洗澡，没有4G信号，住透风的破旧土胚房，没有硬化的村路晴天尘土飞扬、雨天泥泞难行......

魏浩龙是留守儿童，初中的时候，从小把他带大的奶奶罹患癌症，他亲眼目睹了奶奶被癌症折磨直至离世的痛苦过程，所以立志要消除世间的苦难。本来想考医学院，因为种种原因没考成。但是自小立下的志向让魏浩龙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公益青年。当他看到友成基金会的小鹰计划“旨在发现和支持具有天下襟怀的青年，沉潜中国乡村，开展公益实践，超越自我，认识社会......”浩龙感觉自己的热血被点燃了。通过层层面试，浩龙被小鹰计划录取了，项目地是可以自己选择的，浩龙选择去大凉山，看看中国最苦的地方到底有多苦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。

 

而在他真正到达大凉山龙沟村——那个网红“悬崖村”对面的原始彝族村落时，他还是傻眼了。进村后的最初几天，浩龙很担忧自己能不能在这里待下去，处处不便的生活，让这个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有过想哭的冲动，有过“赶紧撤离”的想法。

 

魏浩龙在凉山龙沟村住的地方

 

但是想到这二三十户彝族同胞世世代代就过着这样的生活，浩龙还是咬着牙住了下来。初步适应后，“改变这里”的初心再次清晰起来。

 

在大凉山实践的一年里，魏浩龙想“通过自己的努力结束世界上的苦难”的愿望还是在一定范围内得到了实现。他随一个志愿团队走访完4个乡22户家庭，在“晒脱了一层皮、差点累死在高山上”的体验中，成功帮助大凉山里的40名特困儿童对接到了社会上的爱心资助；他还以自己大学工程管理专业的背景，加入了当地公益组织的项目，协助龙沟村建了一座新式彝族民居来搬迁贫困村民，并在此过程中学到了很多协调各方力量协同办成事的经验。

 

在这些自己选择去受的苦中，浩龙觉得自己成长了很多；但是最让他有成就感的，也是他参加“小鹰计划”以来最为大家所称道的，还是他自主发起的项目：为落后的龙沟村建起了一座现代化厕所。

 

Aim：改变，从建一座像样的厕所开始

 

浩龙的凉山“厕所革命”的初心：是感同身受。他看到当地村民随地便溺，村子里里外外杂乱的景象，很直接的想法就是：这种状态必须改变，要让村民建立起卫生意识和卫生习惯。而改变，应该从建设一座像样的厕所开始：要让村民习惯用厕所。

 

建设之前，首先要让村民愿意接受一座厕所。这是浩龙后来在一次演讲中分享的乡村工作经验：

 

“一是到乡村一定要与村民打好交道，村民才会理解和配合你开展工作，如果村民不理解我们的工作，他们就不会配合还会百般阻拦，那我们工作就会开展得很艰难，往往会花费巨大的代价也不见得能把事做好；

 

二是要从村民实际需求出发去解决问题，而不能是外界人以为的村民需求。因为如果不是村民的需求，他们就会站在一旁看着你做，如果动到了他们自己的利益，他们就会跟你对立起来......” 

村里的事情，一定要和村民们商量着办（左一是魏浩龙 ）

 

如何让村民接受“一座厕所是自己的实际需求”呢？浩龙开始和村民沟通。村民普遍讲彝语，要沟通就只能找村里的年轻人当翻译，有些说普通话不是很标准，说急了就加手势，连比划带猜。浩龙先取得了村里的那些有外出打工经历的中青年村民的赞成，继而努力让全村都认可了这个想法：是的，我们需要一座厕所。

 

接下来，想法付诸实施，考验魏浩龙“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世界”的决心和能力的时候到了。这也是友成基金会要求小鹰志愿者在乡村实践中锻炼的一项素质。

 

Approach：找设计、找钱，只能通过坚持、再坚持

 

建一座现代厕所，需要设计，需要钱。一个深度贫困村，除了能提供赞成，是不可能提供其他任何资源的。浩龙需要独立争取到资源。

 

一个大学毕业生，能做的就是上网找公益资源。

 

浩龙花了很多时间在网上找愿意提供公益性设计的设计师，也试图对接一些大学的设计大赛，但是都未果。

 

持久的努力总会得到回应。浩龙找到了“设计群网”，得到了马平董事长的支持，帮他在设计群网的交易平台上发布了公益设计求助需求。一位来自上海的设计师答应以公益的方式，免费为凉山龙沟村设计公厕方案。

 

浩龙拿到设计方案后，秉持在小鹰计划培训中学到的“社区参与式工作方法”，先找来一些村民把设计方案拿给他们看，跟他们详细讲解想要建设的公厕是什么样的，需要怎么管理维护等等。在村民完全理解以及跟村民达成统一意见后，浩龙启动了下一步工作：拿着这个设计方案，写了个筹款文章，发布在一个平台上，开始以“为大凉山建厕所”的公益号召，向大家众筹。

实践的困难在于：事情永远没有设想的那么顺利；而实践的魅力也就在于调动所有的热情和资源克服实践中的困难。为了众筹建厕所的钱，浩龙不惜“假私济公”，向自己的亲戚、朋友争取了一部分支持。设计群网平台和马平董事长热心的帮他转发，也有一些设计师捐了款。

 

经过两个月的努力，浩龙筹到的钱仍不到1万元，但是建成厕所，最初级的方案也得几万。

 

继续努力，坚持，是唯一的办法。

 

和绿盟基金会同仁一起踏访龙沟村建厕所的条件，当时正好有其他项目点的小鹰来看望魏浩龙（穿红衣服的都是友成小鹰志愿者）

 

在联系了企业、基金会等三十多家单位后，功夫不负有心人，浩龙终于联系到广东省的一家致力于“厕所革命”的绿盟基金会，给予了他们16万多的资金。这样，浩龙总共筹到了17 万余元——可以给龙沟村建一座像样的厕所了。

 

Action：原始的龙沟村用上了现代的厕所

 

2017年12月，魏浩龙启动了龙沟村的厕所革命；2018年5月，浩龙完成了从找设计到筹资这些建设现代厕所的重要基础性工作；6月，浩龙在龙沟村的服务期结束，被友成基金会录用为正式员工，调用至贵州雷山龙塘村，以驻村工作人员的身份参与龙塘乡村振兴项目。

 

经过广东绿盟公益基金会严格的审批程序，浩龙争取到的16万多修建厕所的资金，于2019年到位；2020年8月，在浩龙工作过的地方，在村民们的共同支持下，一座现代标准的厕所建成了。

 

由于新的工作需要，浩龙没有再回去看他努力筹建的这座新厕所，但是凉山当地的朋友带信给他，说厕所根据设计图纸建成了，很漂亮，现在大家都在用。据村民说，因当地冬季寒冷结冰，不能冲水，厕所因地制宜的建成了旱厕；男女生部各有二到三个蹲位，足够村里的二三十户居民使用。一个亮点是：女生部还专门设置了一个婴儿椅，这样村里带孩子的母亲如厕时，可以把孩子安全的放在身边。

 

结语：在大凉山这一年，我带去的是一个改变的开始

 

浩龙有点遗憾，没有来得及在龙沟村成立他原先设想的卫生管理小组，带领村民从用厕所开始，建立起全面的卫生习惯。但是，在村里工作的这一年，他了解了中国最贫困的乡村，了解了彝族这个民族，锻炼了对艰苦条件的忍耐力，学习了如何结合时代的发展去更新落后的传统。他用自己的经验，深深的印证了那句话：不了解中国的乡村，就不可能了解中国。

 

发稿时，浩龙刚刚完成一个新项目村的考察，未来即将参与开展友成的另一个全新的乡村振兴项目。

 

尽管还不确定今后是否会一直在乡村工作，浩龙说，但是至少目前，乡村让他无法割舍。提到在大凉山建厕所这件事，浩龙说：“我在那里一年，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；但是我相信，我带去的会是一个改变的开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