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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农人故事:回归龙塘的“群龙”

荷塘雅苑

 

在各民族荟萃的黔东南,类似龙塘的寨子成百上千。对比起邻近的西江千户苗寨,龙塘长期以来显得默默无闻。如今,原本平平无奇的龙塘,乡村旅游业方兴未艾,正如窗外的一池碧绿,小荷才露尖尖角。

 

窗里,一个身穿蓝染T恤的中年男人掐灭了手中的香烟,透过厚厚的镜片发出笃定的目光,对着在旁边落座的几个年轻人说:“这是最后一次,以后的周会我都不参加了。”这是龙之塘乡村旅游专业合作社召开的全体理事会议,那个中年男人正是理事长文冲

 

相比于合作社理事长,文冲更为人所熟悉的身份是村委会主任。今年,除了卸下合作社的工作,他也要结束在村委的第二个任期了。虽然村里不时有挽留的声音,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。一方面,年逾五旬的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;另一方面,他也担心自己的在场会限制年轻人展露身手。“我在的话发挥不出年轻人的特点。不要顾忌太多。走路不摔跤,哪学会走路?”

 

村寨的景观空间已因他的想法而改变。这次会议所在的场地,是一栋三层建筑,底层为砖房,村民家住;二三层是木楼,则是合作社经营的民宿。大家习惯叫它“贰号民宿”。没错,它还有一个“壹号”兄弟。相隔不远处,一栋木楼掩映在荷叶摇曳之中,名为“荷塘雅苑”。这两栋精品民宿,既保留了苗家木质吊脚楼的外观特色,又融入了符合现代居住习惯的室内设计。落成后,合作社还组织村民参观,以此作为农户进行民宿改造的示范。

 

龙塘本无荷花,甚至就连黔东南也很少见。为了打造特色景观,合作社从村民那里租用了几块水田,遍植荷花,古朴的农耕景象焕发新意,引得游人们驻足打卡。

 

荷塘雅苑

 

浮云游子

 

2013年,在广东一家外贸公司工作的文冲经常接到来自家乡的电话。妻儿和老母亲同住在黔东南州府凯里市,离龙塘老家还有三四十公里,当时交通不方便,电话那头,老母亲频频向远游在外的儿子哭诉思乡之情,希望搬回老家住。另外,彼时儿子正值叛逆期,身为父亲的文冲深知自己长期缺席对孩子成长的影响。然而,好不容易打下的事业版图,他又难以轻易舍弃。

他工作的这家台资企业,主要做成品鞋贸易,经过多年打拼,文冲升任为大陆片区的主管,对于一个成长于大山深处的人来说,这样的成就足以令很多人艳羡不已。

 

事情还没确定下来,文冲即将回乡的消息却已经在村民中传开了。一直以来,事业有成的他都是村里人钦羡的对象。特别是年轻人,时常拿他的成就作为外出打工的目标。同样在广东打拼过,后来回到村里开小卖部的朱德圣,也有着自己的考虑。“我打电话给他,我说你能不能回来,我希望像你这样的人走回来,搞出点名堂。龙塘不需要没文化、没主见,没一点点看法的人。”他这一番话,代表了许多年轻人的心声。他们希望文冲竞选村委主任,带领龙塘发展经济 。

 

当时,文冲虽然考虑回贵州,但从来没想过要去参选村主任。慢慢地,当回家的念头逐渐明晰,他不禁考虑起往后的生活。四十多岁的他,有基础有阅历,也还保有做事的冲动,为什么不能回到家乡发挥呢?况且,如果回乡定居,日常生活和寨子息息相关,自己真的能置身事外吗?那还不如自己干,把寨子打造好了,自家的日子也过得舒服些。考虑再三,他终于给朱德圣答复:“选好就来,选不上就算了。”

 

2014年,当他还未动身返乡时,村民就把他选上了村委主任的位置。就这样,在亲情和乡情的牵绊下,在事业正盛的年华,他离开打拼了二十年的广东,返乡开启人生的下半场。多年以后,当完成了乡村工作的试炼,他直言道:“如果只考虑我个人的事业,回来不是最好的选择。我还是比较适合做外贸。”

 

 

筑路寻梦

 

在文冲的第一个任期里,龙塘的面貌大为改观。2017年,连接邻村东山坪直至雷山县城的公路被拓宽和硬化,驾车到县城的时间缩短为三十分钟。同年,龙塘到连城河口的新公路也通车了,短短几公里就连上了高速公路,到西江千户苗寨的车行时间也不过二十分钟。至此,原本“酒香也怕巷子深”的龙塘,一跃而为“上通西江景区、下达雷山县城”的中点。

 

公路和寨门

 

如果说通村公路是血脉,那么遍布村寨的小路就是毛细血管。这些管道也被一一打通。路面和沟渠得到了修整和硬化,太阳能路灯点亮了夜行人的归途。另外,村委还申请了政府产业资金,修建了一条长达两千余米的环山步道,既方便村民上山干活,也给游客提供了俯瞰梯田的绝佳视角。沿着石板小道行走,头顶是深山老林,脚下是人间烟火。

 

文冲到任的第二年,在“一村一社”的模式下,龙塘成立了绿鑫农业专业合作社。顾名思义,“绿鑫”俩字表达了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的美好期盼,“农业”则是合作社的主要业务范围。在这期间,合作社承接了各级政府的产业扶贫项目,包括茶叶、葡萄和药用玫瑰种植以及稻田养鱼等。

 

2016年,村民朱德军原计划建设一座供养猪用的平房。文冲得知消息后,鼓动他将平房改为茶叶加工厂。朱德军接受了文冲的建议,购买了一套制茶设备,外出拜师学习制茶技艺,开办了龙塘第一家茶叶加工厂。但是,茶叶还需要通过经销商进入市场,而后者往往以质量不好为理由来压价。另外,由于设备和技术还不够成熟,加工厂不敢收购质量上佳的鲜叶。有的村民宁可跑远路,将鲜叶卖到出价更高的地方。

 

龙塘海拔超过一千米,高山冷水田里养育的鲤鱼体健而味足。但是生长慢、个头小,加之运输不便,所以很难进入市场,多用于自家食用。

 

龙塘盛产白菜,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种植,素有“西江好姑娘,龙塘好白菜”的美誉。村民骨干潘志富曾经联系到了县城的机关单位,谈好了有关蔬菜供应的合作事宜。但是,实施一段时间后,顾客认为龙塘的蔬菜品种较为单一,还得通过别的渠道补足缺少的菜品,给采购人员带来了不便。

 

至于药用玫瑰,村里同样没有加工厂。村民采摘的鲜花只能等待外地厂商来收购,而初级农产品的收购价往往很低。

 

深谙城里人习性的文冲,在各个场合反复提到龙塘要走乡村旅游的发展道路。然而,做旅游不能没有内容,否则就会沦为拍照打卡的地点,带动有限又很难持续。所以,必须开发农特产品和农事体验。他对村民们说:“不能丢掉农耕,城里人就爱看这些。旅游是产品的搬运工。游客来了,东西就能卖出去了。”

 

文冲向游客讲解

 

群龙归塘

 

传说中,一位老祖公带着猎狗上山打猎,忽然遇见飞龙。猎狗追逐而返后,猎人发现狗腿上沾满泥土浮萍。于是跟随猎狗来到一口山塘边,定居繁衍成为现今的龙塘苗寨。2017年,由部分村民入股,成立了龙归塘农文旅开发有限公司。村民寄望于外出成龙的游子们回到家乡,加入发展乡村旅游的行列。

 

当时还在县城开饭店的文兴仁,隔三差五就会碰到文冲来店里谈事。家乡的动静引起了他的兴趣,而文冲也急需有心做事的年轻人。于是,两人一拍即合。文兴仁兼职做起了跑订单、做账目的业务。在短短一两年时间里,村里陆续修建了凉亭、斗牛场、风雨桥和游方长廊等景观建筑,形成了初具规模的旅游配套设施。

 

也就在这一年,原国务院扶贫办(现为国家乡村振兴局)主管的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来到雷山选取定点帮扶村,看到龙塘人的干劲和潜力,便将其确定为帮扶对象。翌年,友成基金会引入融创中国捐资设立“友成-融创精准扶贫专项基金”项目。

 

2018年,绿鑫农业专业合作社重组为“龙之塘乡村旅游专业合作社”,标志着龙塘正式进入乡村旅游的快车道。首先摆在文冲面前的是人才问题。对于在外担任主管多年的他来说,管理者最重要的是“让别人发挥自己所长。”

 

由于友成和融创的入局,村民们对龙塘未来有了不一样的想象。此时还在“北漂”的文远胜就是其中一位。初中毕业后,他就开始四处打工,积累了和年龄不相称的丰富阅历。颇有想法的他认为“以自己的水平,在外面再怎么混,顶多做到厂长。在外面混得好只是个人成功,对村寨整体上帮助不大。在自己家乡做好了,更有成就感。” 更让他难以释怀的是,家中四岁的女儿长期和父母分离,对此他心里一直有亏欠。在多方权衡下,他决定和妻子一起回到老家。不久便投入文冲麾下,成为合作社年纪最小的“元老”。

 

文远胜(左)在整理社员证(魏浩龙摄)

 

 

这一年冬天,天气异常寒冷。文兴仁开在河边的饭店,客源骤减,门可罗雀。这又让他重新考虑起回村的可能。三十多岁的他,先是四处打工,后来跑车七八年, 因为是二手车,状况不断,只能提早结束了职业司机的生涯。现在饭店生意又一落千丈。奔波多年,回村的念头早已萌生,但一直缺少理由和契机。在文冲的邀约下,文兴仁关掉了饭店,回村成为合作社全职员工。

 

除了他俩,合作社还有其他三位全职员工。他们都是文冲四下网罗的年轻人,各自负责不同的业务板块。开始时,每月工资只有800元,大家全凭着公益心在做事。随着合作社收益渐增,工资也慢慢涨到了2000、3000元。但这点钱仍然不及外出打工来得多且快。后来,合作社员工进进出出,有所变动。但文远胜和文兴仁一直坚守着他们相信的未来。除了在合作社做事,他们每人还往合作社入股20000元,并且将自家房子改造成民宿,可谓乡村建设的深度参与者。

 

经过友成基金会的引介,国内知名公益机构乡建院帮助合作社设计了内置金融的模式。合作社的股金分为资格股、敬老股和乡贤股,每股分别为五百元、两千元和两万元。在自愿入社的前提下,以资格股入社的村民有206户,以敬老股入社的老人有25位。此外,还有22位“乡贤”。他们是将绿鑫重组为龙之塘合作社的发起者,也是新合作社的理事。文远胜和文兴仁就是其中两位。这些股金加上友成基金会的注资,支撑起了合作社的资金互助板块,资助村民发展生产。所得的利息,用于每年给认购敬老股的社员分红。对于村民来说,“乡贤”无疑是一个陌生的概念。“原本都有私心给自己谋利,当作投资。实际上三年内不分红不退股,无私奉献。”入股后,有的乡贤才发现自己误解了原意,向合作社提出意见。经过理事会的决议,最后采取三年后给“乡贤”配发两股的方式解决。

 

合作社理事们在讨论(魏浩龙摄)

 

边做边学

 

伴随新事物的生发、接触面的扩大,人的能力和观念也在变化。但并非发生在一朝一夕之间。

 

为了给旅宿的游客提供下榻之处,除了兴建壹号贰号民宿,合作社还推出了免息三年的贷款办法,用于鼓励村民将自家房子改造为民宿。苗家木楼大多空间宽敞,家中空房颇多的文远胜向合作社贷了五万块,改建为适合接待的客房。现在,村里已经有九家农户民宿,各有特色,价格有别。游客可以通过合作社选择自己心仪的房间。

 

虽然参加过友成基金会引介的民宿经营培训,但直到接待过几次游客后,文远胜才慢慢找到了感觉。“必须亲身面对,发现问题了改进。实际操作比理论学习更容易记住。”现在,他特别害怕接待报价太低的旅游团,因为他们“要求高、价格低,按这个价格做的话会遭到差评。”他首先关注的不是利润最大化,而是客人的体验感。“如果自己忙不过来,就不会接太多的客人来塞满房间。”

 

他十分注意维护客户关系。“尽量让他们有回家的感觉,比如一起吃饭聊天。”回村后,通过友成引介的集中培训,他还学会了吹芦笙,经常在饭桌上给客人助兴。“退房的时候送点小礼品,互相加微信。”结果,本来一百五的房价,客人走的时候给了三百。

 

同样经营着民宿,并且负责合作社旅游服务板块的文兴仁,也在不断适应着新身份。每当有团队游客来玩,他都要亲自上阵,和村民一起准备餐食和体验活动。“刚开始很吃力,几十个人过来都会手忙脚乱。后来慢慢做了几次大型活动,潜能就被逼出来了。”摸到诀窍后,最近几次接待,他不再亲自下厨,转而专心做起了统筹。

 

至于自家经营的民宿,他依然亲力亲为。海发苗家是民宿的名字,海发是他的苗名。入住的年轻游客都会亲切地叫他海哥。也许是因为长期从事服务行业(司机和餐馆),他对客人的体验很敏感。自从决定做民宿,他对家中环境的美化就极为在意。原本单调的院墙内外,植上了桃花和核桃树。遇上花季,室内也会插上不同的野花。每当有游客过来,他就会带他们去田里捉鱼,然后炮制一锅苗家酸汤鱼。有一回,某个团队来龙塘做活动,在他家住了几个星期,其中一位队员离开时流着眼泪说明年还会再来。刚回村时,他也怀疑是不是真有游客会来。“以前预计要三五年才能做到现在这样,现在已经超出预期。只要做好了,更多年轻人就会回来。”

 

对于友成和融创的入局,文远胜坦言道:“以前想法比较单纯,资源来了就有希望了”。经过近三年的探索,他有了更深的认识。“外部力量干预太强的话,村民会有依赖性,坐着等吃的。”融创捐建高端民宿后,立即有商业嗅觉敏锐的公司前来谈投资、盖酒店,但最后都被拒绝了。“上得太快,急了对村寨不好。如果一下投几个亿,可能会火一阵子。但村里房价物价迅速提高,客人就会吐槽。龙塘太小了,很难承受住。”相反,友成进来后,无论是民宿改造还是合作社经营,村民都能参与进去。“哪怕以后做不起来,自己的能力也得到了锻炼,到外面去也有人要。”聚焦于人的发展,这才是扶贫的真义。

 

这一点,也能从去年开业的龙塘山房中得到体现。友成请来了知名建筑师孟凡浩主持设计,视角刚好能俯瞰寨子和梯田。与合作社订立协议后,一家酒店管理公司取得了这所民宿的运营权,分得营收利润的三成,并且负责培训村里的员工。现在,除了外聘的店长和厨师,管家和服务员都来自山下。“以前怎么也想不到还能在家门口工作。”同样是返乡青年的民宿管家余胜说道。

 

对此,身为管理者的文冲有着更为全盘的考虑。“专业人做专业事。就像一个好的门面,辐射山下,逐步提高老百姓的接待能力和服务意识。”同时,他也时常督促村里的年轻人“提升业务水平,不要受外面团队捆绑。”

 

其他声音

 

多元的外部力量,或是推力或是阻力,增加了不确定性。经过这几年的试炼,文冲的心态也起了变化。“原来经常有在任内把事情做起来的想法,现在慢慢少了。因为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左右的,比如需要政府支持。”除此,村寨内部的支持更加不可或缺。他意识到,村委主任和合作社理事长之间,存在着内在张力。“村委这块比较注重全村的平衡,合作社首先看重的是效益。”曾任公司主管的他,深谙制度的重要性。“合作社和公司一样,一定要有完善的制度。”但他很快发现,“在村里工作不像公司。老百姓不听你的,照样可以享受成果。公司员工想要领工资,就必须听你的。”事实上,合作社作为村两委领导下的集体经济互助组织,由村民组成,为村民服务,受村民监督。然而,有时集体和个人的利益并不同步。

 

诚如他所说的,合作社从一开始就和村民分享脱贫成果。文远胜对2018年的第一次分红依然记忆犹新。“虽然利润主要来自于消费扶贫的产品订单,但还是很有成就感。”当村民从他手里接过现金时,瞬间发现往日的孩子已经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。2019年,全村脱贫出列。截止至今,累计分红50余万元。

 

即便取得了这样的成绩,一些村民依然对合作社持观望态度。在交谈中,有的村民会用“你们几个合作社的”来指代这些为集体利益工作的年轻人。其实,大家都是社员,哪分你我?他们不相信有人会拿着比打工低得多的工资,呆在寨子里做事。“既然你坐这里,肯定有好处。”另一方面,在一辈子扑在土地上的老农眼里,下田种地才是正经事。

 

文冲向社员分红(魏浩龙摄)

 

对于村寨里出现的不同声音,文冲一开始也很生气。合作社是为大家谋福利的,怎么就不受待见了呢?后来他想通了,如果对此耿耿于怀,那就做不成事情。“在村里做事,一定要有公益精神。但不要顾忌太多。村民刚开始可能不理解,一定有理解你的一天。”

 

五月,荷塘已经撑开了绿伞,在风中摇曳不止。文冲预计,龙塘实现乡村旅游常态化,还需要三到五年。

 

顺着乡村旅游的热潮,文冲在自己家里也装修了几间客房,名为“保长苗家”。他常用的微信昵称也以保长为号。民国时期实行保甲制,十户一甲,十甲一保。从管辖人口来说,保长类似于现今的村长。其中既有保境安民的善士,也有独断专行、以“联保连坐”戕害百姓的恶徒。他们在影视剧中一般充当反面角色。巴渝一带的人甚至将“保长”发展成一个带贬义的形容词,意为“不合群、不开窍、怪异”。谁也不知道当初取名的时候,文冲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。也许他清楚,也许他想过,然后这样回答:“让他们说去吧。”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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